我醒来时，距离睡着也不过是4个小时前的事。
“醒啦。”
奶奶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。
我迷迷糊糊走了过去，道了声早。
在我的记忆里，奶奶总是在厨房里忙碌。我看着她有些佝偻的背影，进去搭把手，虽然我并不擅长家务。
她没有像小时候一样把我支开。
“帮我把那边的鱼拿来，给你做条鱼补补。”
我扫了一眼四周，放满水的洗手池里有一条鱼。
伸出双手去抓。
清凉的水，鱼用力地扭动在我手中挣扎，冰凉而滑腻的触感从手里滑出的感觉，我抓不住它。
我直直愣在那里，摔落的鱼在地上打挺，一下一下做着垂死挣扎，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在看着我。胃一阵阵抽痛，像是要呕出来一般，我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口。
手上残留的淡淡腥味是压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“怎么了？”奶奶看着一脸关切地看着我。
我冲她摆摆手示意没事，她收拾了一下硬是拖着我去了附近的诊所。
“大概是天热了吧。”
中年的女医生检查了一下说，声音温柔。
“没其他毛病吧？”奶奶不放心地继续问，又在医生的解释下放宽了心。
“谢谢，谢谢了啊，宋医生。”奶奶在我背后催促着我开口道谢，我低头道了谢，并不敢看她。
“都长这么大了啊……”感觉到她的手摸着我的头，像对待一个小孩。
仿佛还是从前，可她苍老了许多，我几乎快认不出。
“妈妈！”
一个男孩奔着扑进她怀里。
妈妈？
“快打个招呼，叫哥哥。”
医生指着我说。小男孩躲在母亲身后，紧紧抱着她，怯生生地看着我，紧紧闭着嘴不肯说一句话。
有那么一点相似，男孩身上有他残存的影子。
从诊所到回家的路上，听着奶奶一路数落我从小身体如何差一直说到她和爷爷的老人病，等终于回到了家她又回厨房忙了起来。我见着还有时间，打了个招呼便要出门，却被从屋里出来的爷爷叫住。是知道了早上的事，又来关心我的身体，大约人老了确实变得有些固执，和他说了好几次没事顺便蹦了好几圈，他才放下心。得知我要出门，又是好一阵叮嘱。
总算逃开了了唠叨，我在门口张望了一下最终一个人跑了。
墓园里只有我一人，本该在一起是黑猫昨晚之后再没出现。她的突然消失就仿佛她突然出现一样。她不再需要我了，或许也就不会再出现。我一路这么想着，停在了一个墓碑前。
在此之前，墓园在我心里是个可怕的地方，现在却没有丝毫感觉。我站在林安的墓前，没有照片和装饰，除了碑上的名字和其他的墓碑毫无二致。这几年的离开几乎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，仿佛他并没有死去一般，而面前的墓碑提点了我。
时间从来只是在活着的人身上流走。
在这里，依然是十一岁的他等来的，是十六岁的我。
“对不起。”
这是我唯一能说出的话。
“对不起我救不了你。”
不知在这坐了多久，直到太阳西下，赵辰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。
“阿松说你在这。”他自顾自地坐在了我的旁边。“女朋友还是没来么？”
“胡说什么。”我有些恼了。
“那年下葬的时候你不在，我和阿松在这几乎哭了一天。”赵辰忽然说。
“对不起。”
“干嘛要道歉。”
“我一个人先逃了。”
头被他拍了一下，不是很重的力道。
“又不是你的错。”
赵辰继续说。
“出事的那天晚上，宋阿姨找到我，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。我告诉她林安要在河里游泳，我们没注意，等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。说完她就哭了。我和阿松跟她说对不起，她只说不怪我们，是他命不好。”
“你说谎了啊。”
“这算谎言么。”
我手摸着墓碑。
“我一直想，如果我不责怪他，如果我不是在岸上，如果我游的再快一些，只要有一件如果成真，所有的事情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。”
像是被无数的“如果”束缚，越是紧抓着这些可能，越是陷入毫无可能逃脱的深渊，对现在的我来说，正是如此。
“有时候我会有种错觉，总觉得那事说不定是假的，而林安还活着。”我带着自嘲的口气，等着赵辰对我的多愁善感无情的讽刺。谁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墓碑，忽然牵起嘴角露出一种微妙的表情。
“那是因为你没看到。”
“看到什么？”我疑惑。
“看到最后他的样子。看过你就知道了，他不可能还活着了。”
我对过去有种抗拒的记忆，哪怕回想都只敢一闪而过，根本记不起他说的样子。
“那件事，你还记得么？”他忽然问。
“不可能会忘记的吧。”
即使我不愿回忆起来，但却不可能会忘记。
“是嘛……”他喃喃地说着，自顾自发起了呆。
在天边的晚霞下，小镇有一种安宁感。多年前的傍晚，我们四人曾在这样的晚霞下在镇上的大街小巷里打打闹闹，谁曾想现在变成这样。
“呐，我算是凶手吧。”我继续看着远方这么说。
“啊？”
赵辰似乎没有反应过来。
“其实，我一直没跟你和小松说。我最后应该抓住了林安的手，却没有抓紧。我没能救他起来。”
赵辰一下用力按了我的头，我一下吃痛，转头只见他似乎有些生气地看着我。
“那样救人有多危险你知道么！”
“当时哪顾得了那么多，我这不也没事么。”
“什么叫没事。你这么救人，说不定你们俩就都死在水里了。”赵辰不顾我诧异的表情继续说，“当时情况，你根本没法救他你知道么。如果这样的话，你现在还能在这里，就已经是值得高兴的事了。”
“至于凶手……”他按我头的力道加重，转头一脸严肃地看着我，“如果有的话，也不是你……。”
他没有继续说下去，只是一下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的尘土，一改认真的口气又变回轻松的调侃。
“被你带的我都开始不对劲了。”赵辰一把拉起我，说着要找阿松去换个脑子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墓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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